破停车场

甜甜maniac

一个干净、明亮的地方

·人物属于Priest,OOC属于我
·题目取海明威短篇小说“A Clean,Well-Lighted Place”,其实没啥关联(
·写不出他们百分之一的好,掬一把泪

这一天天晴、无霾,除了穆小青女士拿傻儿子开涮,神叨叨地提点句“本日宜嫁娶,胎神占房床厕外东北”之外,本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。
可经过今天以后,大概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
费渡托着手里的丝绒小盒子,仿佛那是个刚降世的、脆弱娇嫩的小生物,手指不敢用一点力,悬在空中,颇有些战战兢兢的意味。
骆闻舟本来就吊了一颗心,见八辈子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费总局促了起来,自己也莫名其妙被带跑了,登时忘了要说什么。
凉风呼啦啦而过,俩人对着个盒子大眼瞪小眼,竟一时无言。

这股尴尬和微妙的气氛实在太过于浓烈,以至于接到通风报信溜来看热闹的市局同志们也为之所感染,各自手心都暗暗冒了汗,心底无声地呐喊起来。
老天啊,谁来帮帮忙说句话吧。

半晌,仿佛收到了同伴们的感召,骆闻舟深吸口气,凝神让组织语言的能力重新汇聚起来:“那什么,不是什么值钱东西,你……”
费渡安静端详了半天盒子,突然抬眼将目光转向他:“这不是买的吧?”
骆闻舟愣了愣,应道:“不是,呃,也不完全不是,”他停顿一会儿,捋了捋自己生平没打过几次结的舌头,“……打的。”
他这次专程跑了个可以自己打戒指的店,跟人磨磨叽叽学了一下午——灵感来源于上次某位同志在他家拿铁丝拧成的“婚戒”。

费渡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,问道:“……打的?自己打的?”他把双手合拢,将盒子严严实实地握在掌心里,“手是因为这个受伤的?”
“也不算是……”骆闻舟没想被他注意到了,下意识把烫破了点儿皮的手往身后放。他听见自己这肾虚的回答,觉得他的脑袋大概半夜被骆一锅偷摸啃了,不然实在无法解释此刻连个整句都说不完的窘境。
好在费渡也跟着得了失语症似的,只是把骆闻舟烫伤的手拉到面前,张了张嘴,一个字没蹦出来。

“妈呀,我都不忍心看了。”
眼见他俩又陷入了沉默,郎乔深深觉得要窒息了,将脸埋在双手里。

“我……”费渡犹豫了一会儿,仿佛是字字都斟酌着开了口,“很喜欢。”
骆闻舟点点头,短促有力地答道:“好。”

好个头啊!倒是把盒子打开啊!
陶然七手八脚地按下蔫儿不到一分钟就要暴起的郎乔。

别说郎乔,骆闻舟自己也十分懊恼,不明白怎么至于张口结舌成这样。他看了眼神魂大概已经飞了一半、不言不语的费渡,无奈地想这家伙不答腔的时候,真是连个顺着下的台阶都没有。照理说他家费总是个情诗朗诵都张口就来的主,套路多得不行——可大概人在面对一份沉甸甸的承诺时,心情总归是不大一样的。
他定了定神,抬手拢住费渡的手,牵引着他将盒子缓缓打开,低头抵着他的额头问:“我帮你戴上,好吗?”

墙根儿后面,一众好事者仿佛亲眼见证了偶像剧最激动人心的桥段,齐齐倒吸了一口心率不齐的凉气。

费渡抬眼看进他的眼睛,沉默半晌,轻轻道:“好。”

其实戒指本身哪有什么魔力呢?一个小小的指圈而已,缀在手指头上,有时做起事来都嫌累赘,得摘了去才行。它无法锁住幸福,也箍不了对方一辈子——只有在繁复的雕纹,闪亮的宝石的衬托下,才偶尔吸人眼球、为人称赞。
可费渡眼看着那枚戒指被缓缓推下自己的无名指,忽然觉得它确实是有魔力在的,让人无端而心甘情愿地想将下半生交付出去。
冰凉的触感掠过了第一个指节,第二个指节,稳稳地停在第三个指节中间,费渡的心也随之慢慢攀升,高高地悬着,急躁地鼓动着。
直到骆闻舟的吻落下来。

那之后他们俩脑子都有点蒙,什么时候被市局的人起哄架秧子地团团围住都不知道。骆闻舟头大得不行,脸上摆着“不情不愿”的样子请他们吃了顿饭,心里倒挺美,其间连着帮费渡挡掉的份儿,喝了不少,最后还是陶然帮衬着塞进车里的。
费渡替市局的同事们叫好车,笑着致谢道别后,还做出了“下次更正式地请一次”的承诺,才载着他家睡得人事不省的师兄往家走。

车停了,方才饭店里的嬉笑怒骂在耳边留了点回响,渐渐平息在寂静的停车场里。车位夹在两盏路灯中间,刚好哪盏的光都照顾不到,车厢里暗沉沉的。
熄了火,拔了钥匙,费渡不急着下车,趴在方向盘上看骆闻舟十分安逸的睡颜。
他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。
他希望日头不要再转移,时针不要再走动,骆闻舟能在他身边安睡更久更久。他凝视着骆闻舟低垂的睫毛和带点弧度的嘴角,觉得总是看不够,只盼着他的温度能渗进自己的胸膛,盼着他的呼吸能淌进自己的血液里——越多越好,多到经得起往后百十年岁月的洗刷。

“灯亮起来了,”他忽然自顾自地说,“每一户点亮的窗子后面都有人在。”
“我看看……咱们家在那儿,”费渡拿指头晃悠一圈,定在一扇没亮灯的窗口,轻轻地笑了,“现在是黑不溜秋的,一会儿进去了,也就变成一个闪着光的小方块儿……看起来和任何一户灯火大概没什么两样。”
“这么一大片星火点点,一眼望过来,该是很好看的。见到的人心里可能会想:‘得快点走,到回家的钟点了。’”
费渡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,笑道:“我没敢想过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日子,我以为……”他顿了顿,没继续下去,重新起了个话头,“……我真的很开心。”
他倾身轻轻亲吻骆闻舟的脸颊。
“谢谢你。”

骆一锅蹲在床头柜上,歪脖看着他家铲屎官二号手持毛巾帮铲屎官一号擦脸,机械性的往复动作催眠效果卓绝,一会儿就给它看困了。
费渡倒不怎么困。
自打他进了这个家门,“基本只是摆设”的手脚被开发出相当多新技能;怎么照顾人,怎么打点家务,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些。再加上骆闻舟酒品好,不疯不闹不说胡话——“任尔毛巾搓揉,我自长醉不复醒”——他的清洁工作可谓进展得十分顺利。
费渡在骆闻舟手上破皮的地方擦了点消炎药,缠上创可贴。他的伤口刚好在无名指上,这下看上去也跟戴了个扳指似的。费渡把自己戴了戒指的手放过去和他的手比对一下,忍不住笑起来。
费渡心想,改天也做一个送给他。

“你喜欢吗?”
费渡正准备帮他脱衣服,听到骆闻舟蓦地开腔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骆闻舟眼睛只开了小小的一个缝,笑得懒懒散散,分辨不清到底是半醒还是说梦话。
费渡没管他醉着醒着,应了一句:“喜欢啊。”
骆闻舟清清嗓子,抬起胳膊糊了把脸,声音从手掌底下传出来,听起来闷闷的:“真喜欢?”
费渡笑了,他解开骆闻舟的领口,拿毛巾在他脖子下面擦了一圈:“你想听多少遍?再来一篇千字短文好不好?”
“滚蛋。”骆闻舟用腿别了他一下,声音里也夹了点笑意。而后他又不笑了,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费渡身上。
“我老在想,”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,“我早该去拉你的手。”
费渡手上动作一顿。

“……说起来也真够傻的,我看你戴上,总觉得更安心点,”骆闻舟自嘲似的扯扯嘴角,“好像……”
“你一直都在,”费渡截过他的话音,不错眼地望进他眼睛里,“即使没有这个戒指,你也在这儿。”
费渡拿指尖点着自己的心口。
他的眼睛狡猾地弯了弯,接着说:“但有戒指就更好,套在指头上,随时都像在牵你的手。”
骆闻舟笑了,在费渡的脑门儿上轻轻拍一下。他晃晃悠悠地坐正,把人收进怀里。

“我白天想了挺多话,结果一句都没说出来。”
“多练练就会了。来,跟我念:‘我心里有一簇……’”
“还没完了是吧?是不是找打?”
“等等,等一下,先别、能不能申请换点别的惩罚?我先把毛巾泡上,唔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
“晚了,让你贫。”

城市高楼上小格小格的灯光等到准点,又约好般一一灭了下去。
有一扇窗圈着两个贴在一起的影子,在宁静的夜里亮了许久。




费渡听见叶片摩挲的飒飒声响。
太阳透过枝桠,落下许多金色的光斑在他的床头,晃花了他的眼睛。晒过的枕头干燥温暖,散发着刚烘烤出炉的面包的香气。
他茫然地望着染着暖阳色泽的天花板,心里奇怪这栋阴郁的大房子曾几何时也有这么明媚的光照进来。
楼下传来朦胧的琴声。
降E大调夜曲,肖邦的。常常在各种影视背景里听到,以至于此刻响起,费渡以为自己身处在某个电影片段里。
他循着隐约的钢琴声,缓缓从台阶走下去。

转一个墙角,便刚好面对着空旷的客厅。阳光非常好,反射在木地板上,白得耀眼,让人几乎要眯起眼来;细小的灰尘被映得透亮,在空中自由闲散地沉浮。

有人背对着他坐在那架三角钢琴面前。
她的脑袋随着演奏轻轻摇晃,长发的光泽在阳光下流动不定,比过去任何梦境中她的形象都要更为活灵活现。
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温暖清新的气息,白色的纱帘倏地被夏日凉风掀起,飘飘忽忽地阻隔在他和弹奏者之间。
费渡没有再走过去,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蒙在白色薄纱里的背影。钢琴声清清楚楚响在他耳边,颤音宛如溪水扣在圆圆的卵石上,清脆而通透。她的身形随着旋律起伏着,仿佛在舞动,轻盈自由,随时都能飞向窗外的蓝天艳阳。
费渡忽然没来由地觉得,她在笑吧。
所以费渡也笑了,他下意识轻轻触碰无名指上的指环,无声地对着她的背影说:你看,我现在过得很好。
她在纱帘的另一端抚摸着琴键,背影看不分明,只让人觉得十分动情,像是在点头,又像是在用缱绻的音符向他诉说着:那很好啊。再见了,费渡。

费渡也向她道别。
他伴着流淌的琴声走向这幢大房子的大门,心里清楚他正从那阴暗的地下室上面一步步踩过去,脚步慢而坚定。

他走到门前,将手放在门把手上,突然觉得前所未有地快乐;没有对过去编就的牢笼的恐惧,也没有对明天随时可能落下的重锤的忧思。那是一种纯粹的开怀;是快乐本身最完完整整的、不被污染的模样。

这么多年来,他像是头一回意识到,原来他还年轻,不过二十出头而已。他的爱人也很年轻,他们面前有无数的可能性,有许许多多生存的意义等待被挖掘。他们还有时间、精力、试错的机会;还有反应迅捷的脑袋,还有可以跑跑跳跳的身体,还有颗强健有力、会痛会欢笑的心。
还有——还有啊,阴霾已经散尽,前途坦荡光明。道路由脚下向四面八方延展开,如同大树繁盛的枝桠。他也许还能做成些什么,遇见形形色色不一样的人物,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——一切都不是既定的,人生再不是一条一眼望到底的窄桥。
活着真有盼头,不是吗?

费渡最后望了她一眼。
他将门把手压下去,期待着门后和煦的日光,温暖的风,远处一个干净、明亮的地方。

除此之外,院口还有个人在等他,他知道的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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